作者:象小强
来源:散文《文学不孤独》,原载于《朔方》2020年第3期
我对文学的理解越来越深刻,在我眼里,它不单单是阳春白雪,它还是冬日里的暖阳,是暗夜里的烛火,是夏夜里的凉风,是空山里的天籁。它给人温暖,给人力量,给人勇气,给人方向。
就这样,文学与我一路相伴,一路前行。十几年的军旅生活之后,当人生再一次面对新的十字路口时,我选定了一个与文学更近的职业,有更多机会阅读文学,有更多机会近距离接触作家。
文学终究是要描写人的,所以我总是愿意与形形色色的人发生密切的关系。曹禺先生就曾说:“我喜欢写人,我爱人,我写出我认为英雄的可喜的人物;我也恨人,我写过卑微、琐碎的小人。我感到人是多么需要理解,又多么难以理解。没有一个文学家敢说‘我把人说清楚了’。”
我喜欢观察身边熟悉的人,也喜欢观察偶尔与我擦肩而过的人,我乐意与任何人轻轻松松地聊一回天。其实,只要我有足够耐心认真地听,每个人都愿意说些掏心窝子的话,都愿意说说自己的故事。聊得多了,我不但从他们身上挖掘出了生活的富矿,还拥有了与他们知根知底的友谊。
……
与公文打了多年交道之后,我重新回到翻译的岗位上,从事文学对外交流工作。
日本青年作家中村文则是芥川文学奖得主,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北京大学未名湖畔,中日青年作家小半天的研讨,除了隔桌相望,更专注于听耳机里的同传翻译。我知道了他的小说《掏摸》,评论家称之为“黑色犯罪小说”或者“恶小说”,而我恰恰也喜欢写“法治文学”,散会后便找来一读。不久,我们在韩国首尔第二次见面。读过作品,便有了聊的欲望,两天的会议加一天的采风,茶余饭后,也有了聊的时间,只是语言不通,用英语寒喧几句还行,说深了,就只能靠手机上的讯飞翻译了。也有译错的时候,彼此哈哈一乐,换个直白些的说法再译一次,有时候想表达一个意思,要几个来回,虽然费劲,却乐在其中。
与柬埔寨高棉作家协会主席布隆布拉尼也是两年见了好几次面,南宁、暹粒、北京、昆明,遗憾的是,讯飞翻译里没有高棉语,我们不得不借助简单的英语了。就凭着这种直接对话的冲动,在刚刚到达金边的那顿早餐上,我们几个中国作家手把手地帮他装上WeChat,连比带划地教给他怎么用。到底是年轻人,布隆布拉尼很快就喜欢上了WeChat。不习惯对方的口音,就把想说的话用英语发在微信里,对我们这些哑巴英语、聋子英语也是大有帮助。比起用英语,他更喜欢发照片,有时候,一张照片,就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就是一段友好的诉说,足可以心领神会。
与外国作家打交道,同与中国作家交朋友一样,以诚相待是第一位的,懂文学、爱文学也是第一位的,这两个“第一位”,才能将心比心,以心换心。语言倒退居其次了。
中亚各国与我国的交往是全方位的,民间文学来往也很多,只是国家级文学组织的联系还没有建立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次反复,哈萨克斯坦作家协会主席一行终于在今年初实现了对中国作家协会的首访。每天晚饭后,他们总要小聚,也邀我一起,喝喝伏特加,聊聊彼此的生活,说说各自的创作。熟了之后他们才告诉我,他们带了好大一块熟马肉,是因为担心来中国吃不惯、吃不饱,没想到顿顿都吃到嗓子眼儿。我心里想,即使来自这么友好的国家,他们对中国的了解似乎还停留在几十年前。而文学交流恰恰就是要通过彼此的阅读,让人民之间更了解和熟悉对方的现实生活,只有了解,才能理解和尊重,只有理解和尊重,才能更相亲相爱。
哈萨克斯坦作家协会副主席阿克贝尔林是个80后,年龄相近,可聊的话题也更多。围着一张小小的圆桌,他用哈萨克语朗诵自己的诗,听不懂是啥意思,却能听得懂是啥意境。他总觉得我太谦虚,而且劝我,“你应该更专心地写作,这样会有更大的成就。”我笑笑说,“为文学服务,为作家服务,与我个人的创作并不矛盾,反而会促进我的创作。就好比现在,如果我只是一个作家,咱们俩可能会在某个会议上见面,却未必会有如此近距离相处的机会,让我们聊得这么深、这么透。我不只关注我个人的创作,我的文学不是小圈子,而是大世界。”
韩国大山财团的张根明是和我一样的文学工作者,为在首尔举办第四届中韩日东亚文学论坛,我们从年初就开始忙活,电子邮件往来不断,但怎么也不能做到“你有来言,我有去语”,更何况我和他都常常出差,一两天顾不上看邮件的情况总是有的,筹备过程中往往都是急茬儿,等不来答复真能把人急死。我干脆建议他装个WeChat,教他怎么加好友,后来还让他装了电脑版,方便传输文件。等到十月在首尔见了面,我们已经算得上是“老朋友”了。他打开WeChat给我看,不无自豪地说,“我只有你一个好友!”只有一个好友的微信,始终为我运行着,始终为文学的交流运行着。
文学真的不是小圈子,而是大世界。在这样的广阔天地里,我怎么会孤独呢?
编辑:张家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