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仓
1、红色樱花
接到去丽江的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医院里等待着“死刑”的判决。前些天,身体非常不适,嗝气,拉稀,胃胀,偶然还有一些腹痛,就跑到医院做了检查。原来一直联系的专家不在,就挂了一个普通门诊医生。她很美,很年轻,看到我的彩超,说是非常不乐观,建议预约核磁共振,进行进一步确诊。我看她的眼神和言下之意,预感情况非常不妙,似乎是癌症什么的。从医院回到家,在网上搜索到的信息,如果被确诊的话,最多再活三五年。等待着核磁共振的那几天,可以用“绝望”来形容心情。每天晚上黑乎乎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伤心,流泪,反思自己的一生,心想如果不离开小县城,来大城市闯荡,或者只是写写诗,不写小说的话,也许不会把一条命搭进去了。再仔细一想,之所以害怕恐惧,倒不是放不下自己,而是放不下儿子和爱人,儿子那么小,七岁多,没有父亲应该怎么办?爱人嫁给自己还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我曾经安慰过患有不治之症的朋友,人人都会死,所以看淡一点,利用最后时光,背着包,去旅游,把那些向往的地方都走一遍,也算是死而无憾了。但是真正大难临头,才发现那只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对吃,对旅游,对爱情,对人世间的一切,顿时就失去了兴趣。所以,接到去丽江采风的邀请函,我开始是一点情绪都没有,直到几个小时以后,胶片和初步诊断出来了,最坏的情况被排除了,我才算一下子活过来了。我高兴地大吼大叫,然后迅速回复了邀请:我愿意!像结婚时对着牧师的回答。
朋友们说起丽江,总会用到“艳遇”两个字。但是我真正喜欢丽江,是从飞机快要落地的那一刻开始的。从飞机舷窗望出去,大地似乎被染了颜色,或者铺就了一层赭红色的地毯。等真正地走出机场,才发现那是本来的颜色,泥土似乎被一场大火烧红,火焰还没有熄灭,炽热的温度还没有冷却。机场高速两边的红土地里,青草并没有完全返绿,却开出了一树树的花。我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假花,这种怀疑也是由颜色引起的。能有什么花开得如此红艳呢?比桃花红,比木棉花红,比玫瑰花红,用火焰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我仔细一问,司机告诉我,那是樱花。上海是有樱花的,我在日本和韩国也看到过樱花,多数都是粉嘟嘟的,带着许多胭脂味,而丽江的樱花却如此之红,红得有些不可思议,红得超出人世间的许多颜料。如果用性别来定位,我以前看到的樱花都是雌性的,这里的樱花是中性的,甚至是雄性的,有一股子男人的激情、大度和火热。原以为只有变异的几棵,但是到了酒店才发现,大门前,院子里,墙角,街道两边,有许多高大的樱花树,而且樱花开得格外的耀眼,把天空都烧得红艳艳的,不注意去辨别的话,还以为空气中掺杂着淡淡的釉彩呢。我站在樱花树下,终于明白了,枝桠是红色的,花瓣是红色的,再一低头,发现根是红色的,根下边的泥土是红色的。原来,这些红都不是凭空而来的,不是染出来的,是土地燃烧出来的,是从土地里蓬勃生长出来的,是无法脱离土地而单独存在的。可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自然养出了一树树红红的樱花。
我们入住的是一家别墅型的酒店,名字叫悦云别院。也许因为一个“别”字,让人感觉格外的亲切。我刚刚出了一本《上海别录》,也有一个“别”字。别名,别称,分门别类,是旁边的意思,也是特别的意思,更是别有洞天的意思。院子里有几个池塘,池塘里种着荷花,此时荷花还没有开放,只有几片荷叶浮在水面,池塘中间是几条九曲回环的石板小路,铺着的石头五颜六色,都隐隐地透出了玉的质地,也许那本身就是玉吧,走在上边发出的脚步声,也显得温润了不少。
我是第一个到达的,因而住着第一号房间,这是一个单门独户的小院,院墙也是由石头磊起来的,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每一块都充满着诱惑。我是一个喜欢生活在石头里的人,真想把它们抠出来,仔细地把玩一番,然后挑几块带走。院门是木板的,阳光打在上边,斑驳得像一幅岁月久远的壁画。门齐胸那么高,没有安锁,只有一个门闩,此时正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并且发出吱咛的声音。几十年前生活在农村,家家都是这种木板门,出门进门,都能听到这种声音,随着这种吱咛声,总会响起“我回来啦”,或者“你回来啦”的问候。但是进城以后,再也看到木门了,更别说这样的吱咛声了。城里的门都是铁的,都是上着锁的,在那一关一开之间,只有钥匙转动的咔擦声,只有冰冷的哐当声。这是一座两层的小楼,一楼是客厅,二楼是卧室,墙上挂着许多画,有些是风景,有些是告示,不过都不是中文,而是神秘的图案。尤其是浴房中间,摆了一个白色浴缸,造形优美而高雅,墙上挂着的那一幅“书法”,每一个字都像一幅画,我问过当地的朋友,他们告诉我,这是纳西族文字。他们的文字是象形的,看上去确定如画一样美。
最令人心动的,是无论从客厅还是卧室看出去,窗外都是红艳艳的樱花,随着风轻轻一吹,如雾如烟一般涌动着,再越过树梢望过去,竟然就是玉龙雪山,积着皑皑白雪的山顶,远远望去像戴着皇冠一般。入住这样的地方,无论坐在房里眺望,坐在院子里喝茶,还是下楼走动一下,一草一木都是那么静,静得连一声鸟鸣一只虫吟都没有,静得可以听到空气流动的丝丝声,静得看到一朵花瓣飘落的时候都有些惊心动魄。关键是没有叫卖声,没有匆匆的脚步声,没有汽车的轰鸣声。这不就是世外桃源吗?有朋友问我,丽江怎么样的时候,我由衷地告诉他们,那颗躁动的心随之也静了下来,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均匀的跳动声。
吃过晚饭后,大家相约着去古城,说没有去古城算不得到过丽江,等着打车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色初起、游人如织了。不过,我还是挺失落的,无非是霓虹艳影,无非是售卖特产,无非是酒吧茶座,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不安,到处充斥着商业气息,这和江南古镇有什么差别呢?尤其酒吧一条街,妖艳的歌女,失态的游人,放肆的酒徒,嚎叫声和吵闹声响彻天际,让人听了看了格外地烦躁起来。于是,我独自一人默默地离开了,打车回到了悦云别院,在樱花树下流连,在荷塘边徘徊,在落地窗前矗立远望,仔细地享受着只有神仙才有的清静。
2、蓝色程海
上海的路名多数是以全国各地地名而取的。云南路在黄浦区,是小吃一条街,丽江路在闵行区,直插黄浦江北岸。刚刚查了一下地图,永胜路也是有的,不过非常偏僻,非常狭窄,也非常短,几百米长吧。所以,我是第一次听说永胜县这个地方。从丽江前往永胜县的汽车上,我是不以为然的,但是走了一个小时左右,我被窗外的景色震住了。山本来就不大,却有一半被淹在水下,就显得更加矮小了,因而公路差不多是从山顶通过的,蜿蜒崎岖得像舞起来的一条飘带。山与山之间并不宽阔,像一个不规则的浴盆,里边注满了水,那水是浅蓝色的,蓝得十分纯粹,蓝到了树林深处,蓝到了人的心里,阳光洒在微波荡漾的水面上,被微风轻轻一吹,像在抛洒着无数的金币。
我问,那是水库吗?朋友说,这啊,叫程海。我以为叫陈海,和我是同姓的,所以就特别的得意。但是,很快就被朋友纠正了,人家姓程,和我这个姓陈的并非一家。我抚摸过许多海,东海,南海,渤海,黄海,波罗的海,加勒比海,基本上都处在低处,是河流们的归处,是世界的尽头。但是永胜县的程海,却被众山托举到了高处,托举到了半山腰,似乎要托举到天上去,要和天空举案齐眉似的。朋友进一步介绍,程海的水面海拔1500米。我忽然想到自己在上海爬过一座山,它是上海唯一的山,也是最高的山,海拔不过99米而已。我说,这也太牛了吧?朋友却很认真地说,它叫海,却不是海,而是一个湖泊而已。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太小了。我看了看沿着公路向前延绵不绝的湖水,有些怀疑地问,感觉不小啊。朋友说,南北长只有25公里,东西最大宽度5公里,平均水深25米,总面积不到80平方公里,所以根本没有资格叫海,在古代只能叫程河,是四周的泉水汇聚而成的,再向下游流去就汇入了金沙江。我在心里想象了一下,突然感觉到朋友所谓的“小”,原来竟然是这么的大。他似乎并不是谦虚,相对于绵绵不尽的群山,相对于这片广阔的红土地而言,这确实是小了点,但是它在我的心头,真是够大的了,不仅一眼望不到头,也是看不到底的。
我过去见识的那些海,确实无边无际,但是一片浑黄,远远看上去,总误以为是茫茫的沙漠戈壁,没有几滴水是清澈而澄蓝的,而且水上的船,岸边的树,上边飞翔而过的鸟,是映照不出倒影的。但是再看看程海,它的心胸里还折叠着另一个世界,树在水中摇晃着,鸟在水中飞舞着,白云在水中漂浮着,阳光在水中搅拌着。一草一木只要靠近它,甚至连清新的空气和雾岚,都能从水中找到另一个自己。而且,它不把自己设为终点,让每一条投奔自己而来的涓涓溪流,在自己的怀抱里稍微休息一下,继续向着外边的世界流淌着,流出了亘古不变和源远流长。
在我的心目中,这才是真正的海,这颜色才是海的颜色,这境界才是海应该具备的境界。我返回上海的时候,非常得意地告诉家人,我在云南丽江的永胜县看到了真正的海,它的名字叫程海,是世界上唯一能够自然生长螺旋藻的湖泊。家人笑着说,你说漏了吧?它不过是个湖泊而已。我拿出当地的特色食品,是用螺旋藻加工的,让他们尝了尝。我不知道真正的海应该有什么标准,只是希望他们从中尝出那浅蓝色的味道。
3、边屯文脉
在永胜县,我们意外地发现,毛泽东的先祖是从陕西渭南市华州区一直迁徙下来的,而我的老家与华州区仅仅隔着一座秦岭而已。
永胜县被金沙江自北向西再向南环绕着,是古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和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据《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先秦时期开始,云南便首开实边屯垦先河,也就是移民大开发,而到了两汉前后,从游牧发展为农耕,尤其明朝洪武年间实施“寓兵于农,屯民实边”政策,调派大量军户、民户进入永胜,开荒种地,戍卫边疆,开创了永胜农耕文明史的新纪元,形成了各民族相互交融的屯边文化。2011年12月26日,在毛泽东主席诞辰日,位于永胜县毛家湾村的云南边屯文化博物馆开馆,当地的朋友介绍起来很自豪,因为这是永胜县第一个AAA级旅游景点。博物馆设有序厅、边屯云南、云南明清历史文化名人、永胜非遗记忆、翰墨丹青话边屯、北胜州与澜沧卫、沧阳春秋等七个部分。其中,最吸引我停足注目的一张展板,上边列明了从西汉至清代的云南人口变化:西汉元始二年929132人,东汉永和五年2395334人,晋太康元年510360人,南朝宋大明八年35827人,隋大业五年75006人,唐天宝十四年167837人,南宋嘉定十六年268607人,元至元十三年5740020人,明天启五年1468465人,清光绪二十八年12720000人……我又查阅了相关资料,西汉元始二年,也就是公元2年,全国人口达到近6000万,云南占到了近93万,而到了东汉永和五年,也就是公元140年,全国人口虽然下降到近5000万,而云南人口一下子上涨到了近240万,人丁的兴旺从某种角度可以发现,当时屯垦戍边的兴盛发达。
随后的人口数量增增减减,多数都与战乱有关,从一个侧面看出了每朝每代的和平安宁程度。1953年全国第一次人口普查,全国总人口达到6亿,云南省人口1750万,1982年全国第三次人口普查,全国总人口接近10亿,云南人口为3250万,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全国人口达到13.39亿人,云南省人口达到4600万,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还未公布,专家预计全国人口将超过14亿,预计云南省人口将超过4900万。看看这些数据,再结合经济和社会发展数据,我们就会发现,随着新中国的成立,改革开放的推进,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到来,云南省人口一直处于稳步上升,体现了各族百姓在党的领导下,生活稳定,安居东业,生命得到足够重视,真正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巨大飞跃。
走出云南边屯文化博物馆,我不停地琢磨,为什么博物馆会选址永胜县的毛家湾村呢?在接下来的游览中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原来,边屯文化博物馆只是这个旅游景点的一部分,加上毛泽东祖先纪念园和毛氏宗祠,共同组成了边屯文化博览园。在毛泽东祖先纪念园里,系统地展示了毛泽东主席的第二十代先祖毛太华及其后裔,500多年来创立的毛氏文化。据相关资料介绍,毛太华在元末明初时期,为避乱而从江西吉水县迁至如今的永胜县。因为是逃难中,没有确定的目标,走到哪里算哪里,明朝初期才到达永胜县,因为当地海拔较高,加上当地世居的是彝、僳僳、白、纳西、普米、傣和苗等土著民族,社会相对安定,所以毛太华等人就此停了下来。毛太华开始靠帮工度日,由于特别能吃苦耐劳,又掌握了先进的农耕技术,深受当地土著民族的赏识和好评,日子过得很安稳。洪武十五年,明军平定云南,为巩固领地,确保一方稳定,就地招募了一批军士扩充队伍,毛太华应招从军,开始了农耕、练兵、作战的屯戍生涯。这期间,毛太华娶当地王氏夷女为妻,安家落户,并已提升为百户长,居住地也命名为“毛家湾”。后来,毛太华因为参加了规模空前、声势浩大的筑城工程,并立下军功,受到嘉奖,赐封为“武德将军”。
毛太华在永胜毛家湾生活了三十多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随同湖南人迁到了湖南湘乡县,十余年后,毛太华去世,其长子毛清一和四子毛清四再迁到湘潭定居,这便是后来扬名天下的韶山冲了。毛氏宗族在山清水秀的韶山繁衍下来,传到第二十代孙,便出了伟人毛泽东。毛太华的次子毛清二和三子毛清三,当年则留在永胜县继承军户,便一直延绵嗣续至今。在《毛氏族谱》中,毛太华被韶山毛氏奉为始祖,韶山毛氏与永胜毛氏实为一脉,所以,永胜毛泽东祖先纪念园前矗立着的一座毛泽东铜像,便是从韶山毛泽东纪念馆请回来的。
在纪念园参观时,有一张“毛泽东世家迁徙路线图”,详细标明了毛泽东世家的来龙去脉。矗立在地图前,我这个陕西人显得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因为顺着毛太华再向前追溯,他的血脉源头竟然在陕西华县。华县隶属于渭南市,2015年改为了华州区,离西岳华山不到三十公里,北临渭河与大荔县相望,西北不到一百公里是富平县,南依秦岭与洛南县交界。洛南县和我老家丹凤县同属商洛市,也就是说,我的老家与毛泽东的先祖,只隔着一座秦岭而已,车程也不过两个半小时,许多生活习性和风俗民情都是相同的。回头想一想,这一发现也不足为奇了,因为陕西是中华民族与华夏文明的重要发源地之一。
我们的最后一个景点,由毛太华后人带领着参观了毛氏宗祠。永胜毛氏宗祠和韶山毛氏宗祠一样,大门两边挂着一副对联,上联为“注经世业”,下联为“捧檄家声”。根据相关资料,上下联分别出自一个典故,上联说的是汉代大儒毛亨、毛苌曾经为《诗经》作注,下联说的是,东汉人毛义,大家都知道他是孝子,有一次张奉去拜访他,刚好上边的任命文书到了,要毛义去任守令。毛义拿到“檄”,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张奉因此看不起他。后来毛义母亲去世,毛义不再出去做官,张奉感叹自己知他不深,他不过是为了母亲才出仕为官的。联系典故,上下联可以理解为,毛氏要把诗书作为传世家业,以奉孝出仕彰显家族声望来光宗耀祖。这么一解释,毛泽东不仅是伟大的思想家、革命家、政治家和军事家,而且还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与词人,独领风骚国内外,也就更不足为奇了。
毛氏宗祠的香堂上挂着一幅匾额,“敦本堂”三个金色大字,更是令人深感震撼。“敦”字可以解释为“敦厚,厚道”;“本”字可以解释为“根本,根源,始终”。“敦本”结合起来,这里的大意应该是,以厚道为传家立世之根本,这也许就是毛太华毛氏一族能够在二十代后出现伟人毛泽东的又一个原因吧?
4、红麦深情
在丽江的最后一站是去玉龙纳西族自治县,我们参观了红军长征过丽江纪念馆。纪念馆建在半山坡,四周是古香古色的村落,房子都是红泥黛瓦,因为正是早饭时间,屋顶还冒着袅袅的炊烟,春天的阳光十分温暖,稠稠地照耀着,院子外边的篱笆上正开着黄色的野花,有一群鸡在快乐地觅食,显得无比地安静而祥和。纪念馆前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尊名曰“金沙水暖”的铜像,反映了红军与群众依依惜别时的情景。大家一时兴起,纷纷模仿着雕塑的姿势拍照留念。站在雕塑下,向山坡下望去,透过青青的杨柳,可以看到一条宽阔而纯净的河流,呈“之”字形流过,这就是有名的金沙江,被誉为长江第一湾。
我被深深打动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座墓碑,墓碑中间刻着一行字——无名红军战士永垂不朽。据解说员介绍,这是一座无名战士的坟墓,位于太安乡红麦村。1936年4月,贺龙和萧克两位将军率领红二、六军团,从大理前往丽江石鼓镇,准备东渡金沙江。红军途经红麦村的时候,当地两个纳西族姑娘和世根、和继妹,发现一位战士因为身负重伤掉了队,便把他隐蔽在山上,村里十几户人家轮流着给他送饭、疗伤,但是终究因为缺医少药,这个战士伤势太重,还是没救过来。乡亲们在山头安葬了他,但是因不懂汉语,不知道战士的名字,只能叫“无名红军墓”。如今的无名红军墓,是后来重新修建的,不仅有了大理石墓碑,坟头上还栽植了四季长青的松树。
看到“红麦”两个字,我的心里为之一颤。我曾经在农村生活过,种过多年的麦子,也收割过多年的麦子,每到夏天麦子成熟的时候,看到一片金黄色的麦地,尤其是穿过一片金黄色的麦地,吹麦笛,吃麦颗,扎草帽,打完麦子以后,在麦秸垛里捉迷藏,像沐浴着阳光一样明媚而欢快。但是,我所见过的麦子一定是金黄色的,如果遇到暴雨和狂风,倒伏的麦子还会腐烂发霉。而如今,在丽江这块土地上,却出现了“红麦”,难道这里的麦子,受到红土地的影响,也变成红色的了吗?解说员解释,红麦村当时并不叫红麦村,而叫螳螂坝,因为红军经过的时候,正是麦子成熟的时节,已经壮浆的麦粒饱满而深红,像一滴滴战士流下的鲜血凝结而成。这名无名的红军战士墓就静静地躺在山上,四周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的麦地,村民们就干脆把螳螂坝改成了红麦村。原来,红麦的“红”字是双关语,既表明此地的麦子确实是红色的,也表示我们的幸福生活是由革命先烈用鲜血染红的。
听完故事,我的心血澎湃,觉得“红麦”是一篇文章绝佳的题目,可是当地的朋友说,目前以《红麦》为名的电影已经拍好杀青,故事讲述了红军战士田双妹,被纳西族青年木老三相救后,经历了惊险曲折的感人故事。我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觉得遗憾,而是深感欣慰。不仅因为纳西族人大仁大义的精神被发扬光大,更因为红军伤员不再无名无姓,而是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田双妹。
( 2021年4月9日于上海)
作家简介:作家、诗人、媒体人,上世纪七十年代生,陕西省丹凤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参加诗刊社第28届青春诗会 ,为鲁迅文学院第27届高研班学员 。《陈仓进城》系列丛书小说集8部 ,曾获得《小说选刊》双年奖、《广州文艺》双年奖、第三届三毛散文奖、首届陕西青年文学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优秀作家贡献奖。1994年开始文学创作,曾在《人民文学》《花城》《诗刊》《清明》《芙蓉》《钟山》等报刊发表诗歌、小说等文学作品。作品曾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新华文摘》《中篇小说选刊》转载。《父亲进城》入选由中国作协编选的《2013中国年度中篇小说》、《2013中国小说排行榜》。《空麻雀》入选《2014年中国小说排行榜》、花城出版社编选的《2015年度作品精选》。《我想去西安》入选《2013年中国最佳中篇小说》。《墓园里的春天》入选中国作协编选的《2015中国年度中篇小说》。2022年8月25日,陈仓凭借散文集《月光不是光》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
作品来源:专家推荐
编辑:杨冰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