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程
第一次走进这里时,是三十多年前。
我是从南城虎坊桥的工作单位附近,乘坐102路公交车来这里。车驶入百万庄站,我看见她站在站台上公交车标牌前面的位置,身着白色运动衫和深蓝色灯芯绒裤子,望着前门,表情中有几分羞涩、紧张,但又努力装得平静。我故意移到后门下车,从站台后面的自行车道上走到她的身后,叫出她的名字。
她惊讶地转头,有一点意外,但瞬间笑容浮现。
我跟着她,返身向后走不多远,就是十字街口,然后向东沿着百万庄大街,去百万庄午区她的家里。那时街口东北处是一个公共澡堂。从门前经过时,恰好几个女孩子推开门走出来,脸庞鲜艳红润,头发湿漉漉的,一股雪花膏的浓郁气味扑面而来。
二
走进这一片区域之初,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喧嚣的车水马龙声便隐去了,眼前是一排排的红色小楼。那时,城区内的建筑主要是七十年代以前的楼房和大量的平房,高低错杂。但这一带的楼房样式,和别处居民区看到的那种千篇一律、单调呆板的模样很不一样,都是三层高的楼房,一律红砖墙、坡屋顶,显得沉稳雍容,有一种特别的个性和美感。
初夏的阳光明亮灿烂,轻风摇动树冠,在地面上洒下跳荡的光影。楼房不是在别处看到的那样横平竖直地排列着,而是纵横围合,错落有致,掩映在绿树丛荫中。每个楼门都是木质门窗,阳光照射在红色的油漆上,格外鲜艳。楼门两旁,往往用木棍或者栅栏围起来一个长方形的小园子,里面栽种着花草菜蔬。记不得转过几个弯,走到一个楼门口,她停下脚步说:到了。楼门左右有几棵槐树,正值花期,一簇簇洁白的花瓣累累垂垂,挂满了树冠。一阵微风拂过,一股带着甜丝丝味道的浓烈香气扑面而来,让我不禁有片刻的恍惚。
如同它独特的外貌,这一片被命名为百万庄住宅区的小区,的确身世不凡。它于五十年代中期建成,可以说是第一批国家公务员宿舍。这个苏式风格的建筑群,在当时堪称是京城最高档住宅区,让无数人羡慕。
当然,这些是我后来才了解的。我还知道,这个小区的设计者是著名建筑设计大师张开济,天安门观礼台、国家历史博物馆等知名建筑,都是出自他的手下。作为新中国最早自主设计的居住小区,百万庄住宅区是上了教科书的样板小区,对全国的居住区规划曾经产生过深远的影响。
三
第一次后,便是许多次,多到记不清次数。终于在两年后,我搬进了这里,从此生命纳入一条新的轨道。
九十年代的情形,如今回想起来,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影影绰绰,又仿佛写意画的境界,细节不甚分明。然后记忆变得丰富鲜明起来,转折点便是女儿的诞生。一连串的画面烙印在脑海里。在开头的两三个月里,女儿放在姥姥家,因为早产,让她自然熟睡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常常要一边抱着她来回走动,一边哼着歌谣,才能催眠。看着她睡熟了,才敢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但常常刚放下就又惊醒,哭闹起来。那段时间,西昌卫星发射中心有一颗商业卫星未能发射成功,电视直播了现场画面,我们就把这种情况戏称为“发射失败”。
这样一些事件和场景,构成了我对那段时间的个人记忆:电视剧《渴望》热播,人们见面都会谈论它;街上到处跑着黄色的“面的”,十块钱起价;好像每个人都有BP机,蛐蛐般的叫声此起彼伏,公用电话前经常排队;装一部电话机要五千元,为了能尽早安装,托关系给电话局打招呼,还请上门的工人吃了顿饭;大街小巷里都有货摊,南边的百万庄大街上,农贸市场占去了半条街;很少下饭馆,都是在家里招待亲戚朋友,炒一大桌菜;农产品十分便宜,蔬菜水果一买一大堆。
四
我还记得一些邻居们。
这里是国务院八个部委的宿舍,因此居民主体是机关干部和知识分子,老一辈的人说的是各地的口音。对门的郝伯伯刘阿姨,都是一口浓重的山西话。外孙女跟着老两口住,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喜欢坐在门槛上吃冰棍。女婿公派到英国读博士后,女儿跟过去陪读,后来开了一家中国餐馆。外孙女小学毕业后去了父母身边,前些年听说已经从剑桥大学毕业了;隔着马路,对面就是巳区了,正对着的单元里,有一家的老奶奶和外婆年岁仿佛,妻子姐妹几个都称她柳婆婆,前些年手脚还利落的时候,时常过来,纳着鞋底,用山东家乡话和外婆唠家常。
还有一些记忆是属于在这里长大的妻子的,是她的童年印象。她家住的楼房东边的单元,门口是朝东开的。当年机械部的的一位局长,把一儿一女托给一位保姆照看,就住在这个单元里,夫妻两人经常走路过来看望。两个孩子当时也都是妻子的小伙伴,一同玩过家家游戏。几十年后,这位局长担任了正国级的大领导。
著名女作家张洁曾住在旁边楼里,带着母亲和女儿。两栋楼之间的空地上,几棵大树下面,是孩子们的乐园。那时没有电视,作业负担不重,孩子们玩疯了不肯回家,家长也很少管,但张洁的母亲到时候就会来催:书包,该回家了!书包是张洁女儿的乳名。小伙伴们都知道,书包回家后姥姥就会教她读书。书包后来去了美国,嫁给了美国人,生了一对儿女。而张洁也在多年前移居美国,住在纽约曼哈顿中央公园旁的一处公寓里。如今已经年逾八旬的张洁,是否会经常回忆起她曾经住了多年的这个地方?我还曾经到更南边的辰区,向《林海雪原》的作者曲波约稿,老人站在楼门口旁等我,黄昏时分的光线照在一个被多种疾病折磨得衰弱疲惫的老人身上,看不到当年小说中英姿勃发的少剑波的影子。
五
住在这里,隐约有一种都市里的村庄的感觉。
这是一幅近景:自中里楼房四层的房间朝下面望,在这座楼和对面楼房之间,是一个茂盛葳蕤的花园,被齐胸高的铁栏杆围成一个完整规则的长方形。花园里有二三十棵大树,有更多的灌木丛,它们之间的空隙则被野草完全覆盖。那种葱茏恣肆的野趣,不像是位于城市楼群之间。有一株高大的桑树,树干粗壮,树冠像一把巨伞,遮住了一大片空间。夏季,树上挂满了紫黑色的桑葚,还有不少掉到地上,引来众多鸟儿啄食,腾跃鸣啭。
那些年,小区的几条主要街道上没有多少汽车,显得很宽敞。街道旁有不少枝干粗壮的大树,远远高出三层的屋顶。我能认出的就有杨树、柳树、槭树、梧桐树等。有风的日子,白杨树叶会哗啦啦作响。到了五六月份,槐树会将浓郁的槐花香气向四处播撒,而被叫作“吊死鬼”的小虫子也会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飘浮,如果落在一个女孩子的头上,就会发出一阵尖叫。
每一组团中围拢着的楼房之间,有一种宽敞疏朗的风致。每个单元的一楼门口两旁,通常都各有一个小小的花园,用松柏矮墙围起来,种植着各色花草。窗台上往往也放着一排小小的花盆,有文竹、鸡冠花和俗称“死不了”的太阳花等等。有的地方种了爬山虎,密密的藤蔓一直爬到三楼的窗子顶端。
记忆中,那些年的雨水比今天要多很多,特别是经常在夜里降下。楼下花园里的树木,被灯光照射得绿幽幽一片,泛着隐约的光亮,来自枝叶上的雨水。邻近光源的地方,绿色显得鲜嫩而透明。将窗子打开一条缝,伴随着淅沥的雨声,会有凉爽清新并略带腥味的空气悄然涌进来。这样的夜晚,总是让我感觉到身体里的活力,生发出对未来的憧憬,想象一些缥缈而美好的事情。
六
回想起来,那些年也是我的阅读时光。那种沉湎的程度,此前不曾达到,此后也不复能够重现。
读书和买书,总是既如影随形又彼此怂恿。周边就有两个常去的书店。南边的百万庄大街上,国家外文局西边,有一家名为地球村的书店,是这家单位开办的,名字倒是十分契合它的工作性质。北边,车公庄大街对面,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旁边,有一家席殊书屋,造型很是独特,没有书架,书摆放在一个个带轮子可以转动的小车上,寓意“学富五车”。
那些年里我读了数量可观的书,就像一个没有明确的目标的游客,自由散漫,东张西望。文学作品的阅读占了最大的比重,它们以潜移默化的方式,让我获得一种独特的眼光,来看待发生在周边的生活,并与某些书中的内容加以对比。在平静处看出某种波澜,在光亮里发现浅淡的阴影,在庸常中品味到一缕诗意,这样的感受带来的是一种深长的愉悦。我逐渐意识到,每一种感受或者领悟,总是能够获得印证。
更有一些感受缺乏具体的附着物。我行走时有时会张望那一个个狭窄的窗口,想象其中的人物和故事。某个房间里传出的钢琴声,随着某一扇玻璃窗推开而瞬间闪现出的一张俏丽面孔,会让我多年前经常体验的某种情绪,得到片刻的复苏。而从我四楼窗口的眺望,则更多具有主动的意味。探头出去,能够看到东边午区、巳区的一部分屋顶,连绵错落。目光掠过这些屋顶向前方伸延,直到被远处的高楼阻断。
在搬离这里几年后,我读到葡萄牙作家费尔南多·佩索阿的作品,有一种深切的会心之感。我意识到,其实那段时间,我是最接近于他所描写的那种内心状态的。这样一些句子让我沉醉,目光久久不肯挪移开来--
一个人为了摆脱单调,必须使存在单调化。一个人必须使每一天都如此平常不觉,那么在最微小的事故中,才有欢娱可供探测。……我一直被这种单调佑护。一样的日子乏味雷同,我不可区分的今天和昨天,使我得以开心地享乐于迷人的时间飞逝,还有眼前人世间任意的流变,还有大街下面什么地方源源送来的笑浪,夜间办公室关闭时巨大的自由感,我余生岁月的无穷无尽。
…………
它们不正是我能够意识到、但没有能力分析清楚尤其是无法清晰表达出来的东西吗?当时那些颇为飘忽的感受和意念,实际上有着自己的指向--试图窥测和捕捉生活的某种本质,那种平静掩盖下的悸动,狭小连接着的广阔,单纯后的复杂,清晰中的混沌,具像里的抽象……我陷溺于自己的思绪和梦幻中,时而慵倦烦闷,时而欢悦振奋。
七
生老病死,人生这一场戏剧中的不同章节,在这里也像在任何别的地方一样,轮番地上演。房屋本质上是一种生活的容器,彼此之间尽管有着外在形态上的差异,但其中展开的内容,却没有明显不同。
一天深夜,岳父母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对门阿姨,神色惊慌。伯伯起来上厕所,心脏病发作倒地,昏迷不醒。赶紧拨打120,不得要领地忙乱一番,一直到望着急救车闪烁着蓝色顶灯疾驰而去。黎明时分传来了消息,伯伯未能抢救过来。不久后,阿姨从小带大的外孙女去远在英国的父母身边读书,她也搬到了百万庄中里我的住处南边的那一栋楼房,单独一人住,儿子每周来一次。我和妻子去看望过她,房间在一层,南窗外有个小小花园,树木藤蔓遮挡了光线,屋子里有些昏暗。她参加了社区的老年国画班,画了不少花鸟鱼虫,散乱地堆放在餐桌上。暮年岁月在缓缓流逝,就像日光在房间里慢慢移动。
几年后,姥姥以九十六岁高龄去世。在那之前很长一段时间,衰弱以极其缓慢的步伐悄悄地逼近,直到有一天她无法下床。意识到她的日子不多了,家里人便时常坐在床头陪伴。头一天,姥姥招手把她带大的三姐妹叫到床边,挨个摸着每个人的手,说我喜欢你们。第二天,也是同样的时间,三姐妹正围坐在她身边聊天,忽然意识到什么,转眼看时,老人已经永远地睡过去了,神情平和安详。
妻子是家里的老小,上面有两个姐姐。三姐妹都有自己幼儿园、小学和中学的同学和伙伴,因此涉及到许多人。如今大多数人都已经退休,有了时间,联络也开始多起来,时常相聚,还建了微信群,主题便是怀旧,追忆这个大家共同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家人聚会时,听三姐妹说起各自的发小辈的命运遭际,仿佛看到了一出出浓缩了的人生悲喜剧--
某某终身未婚,如今也快七十了,一直与已过百岁的老母亲相依为伴。某某当年另寻新欢,现在身患重病孤身一人,儿女不怎么理他,十分凄凉。某某当上了副部级的领导。某某全家多年前就移民了。某某因经济犯罪关了几年,不久前刚出狱。某某最忧虑患重度自闭症的儿子,自己过世后他怎么办。还有某某死于疾病,某某车祸去世,某某得了抑郁症,深夜在卫生间自缢了。
“从一粒沙看世界,从一朵花看天堂,把永恒纳进一个时辰,把无限握在自己手心。”威廉·布莱克这首名诗,早晚总有一天会让你产生共鸣。生活的普遍性本质,都可以通过有限的现象获得体现,就仿佛一个小小的器官切片中,有着身体状况的丰富信息。
八
物是人非--这当然只是个比喻。实际上,物并非一成不变,它同样也在演化、衰老,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暮年。各种老化了的管线,是不是很像淤塞了的血管?因渗漏而发霉的墙体,是不是仿佛脸上晦暗的老年斑?
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作为国家重点建设项目、“首都第一住宅区”,百万庄小区有着令人艳羡的充足理由。每家有独立的厨房和厕所,这在当时的住宅中还很罕见。房间里不仅都是统一装修好的,并且配好了家具、厨具、电灯和窗帘,可谓是拎包入主。建筑材料也十分讲究,用的是烧制良好的上等红砖,门窗木料都是东北的红杉木,经过高温处理,不变形不生虫。门把手、合页、水管、龙头、淋浴喷头以及马桶上的金属部件,都是苏联铸造的黄铜。
但随着时光推移,一些当年不曾想到的不足之处也显现了:室内没有客厅,室外也没有规划停车的地方。另外就是岁月造成的磨蚀,市政设施老化,电线老旧,屋顶漏水,木质檐口掉皮。外来人口的租住及私搭乱建,迅速增多的私家车,侵占了原来的绿地和庭院。因为室内狭窄,一些旧家具随意堆放在室外。因为二十多年来一直传说要拆迁,公共设施只是很被动地维护,住户也是将就着住,不敢装修更新,舒适程度、生活质量都受到了明显的影响。曾经风华绝代的丽人,已经步入迟暮之年,粗服乱头,邋遢不堪。
由于在中国建筑史和规划史上具有重要影响力,百万庄小区自诞生之日起,就成为了建筑规划学界的研究对象,曾经作为经典案例,被收入高等学校教材《城市规划原理》,并被若干建筑学方面的著作收录。这种浓重的历史感,是它的光荣,也是它的负担。在实用和美学之间,应该如何取舍?
我从报刊网络上了解到,一个由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毕业的青年建筑师为主体的专业团队,从几年前就开始关注小区的前景。这些年轻人大多是八零后,敏锐地认识到了它的文化价值和诗意蕴涵,希望能够将小区的“九区八卦阵”布局完整地保留下来,在不损伤其肌理的前提下,对各项设施进行升级更新,使之能够满足现代生活的需求,并且拿出了详细完备的改造方案。
我当然希望能够这样。将那些赘肉割掉,那些黑斑祛除,让松弛的肌肤绷紧,伛偻的躯体挺直。就像在童话中,落叶飞回树上,老媪变作少女,目光明亮,秀发飘洒,步态轻盈。
九
不久前的一天,并没有特别的理由,我忽然想到回百万庄看看。
出了车公庄西站地铁口,向东不远就是展览路大街,南行百米,就向右拐上了一条小路。最近一次走这条路大概也是三年前了。小路前方不远,一个直角拐弯处,右边就是我最早住过的那一栋楼房。
我拐进宿舍楼的前面。原先一墙之隔的幼儿园被拆除了,盖成了堂皇气派的部长楼。记得当年幼儿园滑梯旁边,挂着一张用粗大的绳子编织成的大网,孩子们可以攀着绳结爬上去玩耍,女儿刚进幼儿园时,有一次大着胆子爬上去了,却再也不敢下来,岳父去接她,只好找个凳子站上去把她抱了下来。
场景清晰如在眼前,但分明是二十多年前的时期了。有一首歌曲怅惘地唱道:时间都去哪儿了?
小路走到尽头,接续上一条名为百万庄北街的道路,便进入百万庄午区了。岳父母当年住的地方,也是我第一次来时进入的房子,就在十几米外,街的北边。从初次登门的胆怯忐忑,到成为家庭一分子后的坦然平静,再到今天与家庭几代成员之间血缘般牢固亲密的情感,这个过程也该是一部微型的情感发展史,无关宏旨,微渺无比,却关涉到具体生命存在的感受和意义。
我走到了百万庄中里的楼房下,我在这里时后几年的住处。楼前花园的铁围栏已经除掉,毫无遮挡,可以随意进入,但花园里的树木却稀疏杂乱,不复是当年蓬勃茂盛的模样。最令我惊讶的,是我原来居住的四楼房间朝北的窗户外面,垫在防护窗底部的几根铁栏上的,依然是原来的那几片瓷砖——一点没错,我记得它那粉红得有些特别的颜色。
沿着百万庄大街,向西,朝甘家口方向走去。这里是卯区,西斜的阳光泼洒在人行道灰色的方砖地面上。一位老人扶着助步车迎面走来,步履蹒跚,旁边跟着一个中年保姆。头顶上方吱呀的一声,循着声音的方向扭头望去,二楼的一扇窗户刚被推开,玻璃上一片阳光倏地闪亮。一个老妇人探头向下面看,满头白发,年龄和外婆当年仿佛。
再向前,就是热闹的甘家口大街了。春末夏初,阳光明亮,树叶绿得闪光,清风拂面的感觉十分惬意,天地间喧响着一种欢快的声音。我忽然意识到,我此时站着的地方,正是当年的澡堂。三十多年前,也是这个时节,我从它的门口经过时,与几位刚刚沐浴完的少女擦身而过,鼻腔中霎时盈满了馥郁的气息。
一对年轻恋人迎面走来,步态矫健,笑声清朗。树叶细碎的光影,在他们的脸上肩上,跳荡晃动。一瞬间,曾经刻骨铭心的青春感受,久已消逝的美和梦想,从记忆的深处飞快地上升、浮现,就仿佛身旁正在开花的梧桐树的浓郁香味,骤然间充塞了全部感官。
我泪眼模糊。
作家简介:彭程,作家、评论家,现任《光明日报》高级编辑。中国文联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协理论批评委员会委员,全国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工程入选者,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著有散文集《漂泊的屋顶》《急管繁弦》《在母语的屋檐下》《第七只眼睛》等数种。曾获中国新闻奖、报人散文奖、冰心散文奖、《人民文学》征文奖等。
作品来源:专家推荐
编辑:杨冰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