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李忆莙(LEE YOKE KIM),1952年3月生人,现任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以小说散文见称。曾获 首届“马来西亚优秀青年作家奖”、第12 届“马华文学奖”、首届新加坡“方修文学奖”散文首奖、中国桐乡首届“全球丰子恺散文奖”金奖”、第二届中国四川散文奖。长篇小说《遗梦之北》被《亚洲周刊》评选为“2012年全球十大中文小说”,2015年《遗梦之北》再获台湾“小说引力”票选上海、港、台、澳、马来西亚及新加坡2001至2015华文优质长篇小说20部之一。四川驻省作家。2016年与顾彬等合著《外国人眼中的四川》(当代卷)。已出版长、中、短篇小说《遗梦之北》﹑《镜花三段》﹑《春秋流转》、《梦海之滩》、《癡男怨女》﹑《女人》,散文《地老天荒》、《岁月风流》﹑《大地红尘》﹑《年华有声》﹑《菱花照影》 、《爱上一条河》等十余种。
作品简介:《遗梦之北》描写家族内部兴衰,也展现华族历史,表现了华族移居马来亚的奋斗历程。叶家历经数代创下产业,但是在经济萧条困境之下无法摆脱失败的恶运。究其根源,叶家的败落不只是后代无所作为,也暗含着殖民势力的挤压及当时政治风云的影响。回首沧桑岁月,恍若遥远而虚无的梦境。作者对“梦”情有独钟,不论篇名之“遗梦”,还是叙事之“梦幻”,都表现出对寻味记忆的执着。对人性、文化、本土的挖掘,其语言不时显现哲思的火花,叙事流畅娴熟而耐人寻味。被香港《亚洲周刊》评选为2012年十大小说,章海陵在评介这部小说时认为,作者在进行拒绝遗忘的书写,重新肯定小说对人性的拷问,昭示推动文明反思的积极作用。作者将童年追忆诉诸笔端,以简笔点染马来亚时代的华人生活,以重笔描绘独立后马来西亚的“新村”情景。聚焦于马来西亚本土,书写华人的家族兴衰,融入对华人社会的文化关怀,凸显出对“南洋独特性”的追寻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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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班子走了,廟前場地裏的椅子也被搬清光了,只剩下空蕩蕩的戲臺。戲班子總是在深夜裏搬箱撤走的,僅只一夜的時間,便什麼都消失掉了:燦爛的燈光、,金碧輝煌的亭臺樓閣、帝王將相的榮華富貴,終究不是真實的。所有的一切,在鼓樂聲中,只輝煌一時,恰似那一層層的布景,都是用油彩描繪出來的,都不是真實的。而那些戲中的人物,演盡遠古的悽愴,那不過是虛幻中的春夢一場罷了。在現實中,他們都是飄零的藝人,戲班好比是他們的船,戲臺是他們臨時停泊的碼頭,演罷最後的一場戲,箱籠一拉,披星戴月,漏夜就走了;遷徙是他們生涯中的一部分,雖不是每天,卻是經常的。
戲班子在一夜之間撤走,於是戲臺上的亭臺樓閣、雕樑畫棟也隨著消失無蹤。對於看慣酬神戲的新村小孩來說,這一點也不稀奇──本來就是這樣的嘛,來來去去,一年總有好幾回的,戲班子也是輪流地換。戲或者會重複地演,可細心的人,總會發現到新人──泰半是小女孩,穿了襟前或背後有一個「勇」字的兵卒制服,跟在大隊人馬後面跑龍套,一面吆喝,聲音特尖,是所謂的「稚聲」。若再細心一點,過了些時候,便會發現這小女孩在演梅香了。初時是垂眉低眼的,再後來就是個伶牙利齒詭計多端的丫頭了,於是《西廂記》裏的紅娘就非她莫屬。又再過了些年月,臺上的王寶釧呀、孟姜女呀都由她來演了。還有六月飛霜,那天也可憐見的冤情,全由她那把哭啞了的嗓子唱出來……有時也有驚心動魄的演出:有次見她一身素衣,跪在戲臺中央,頭一轉,水髮一甩,旋呀旋地她的頭便跟著一陣緊似一陣的鑼鼓聲,越旋越快,快得把觀眾的眼都旋花了,暈陀陀的,可她仍不肯停下來──喲,這是怎麼的一條命?這麼苦的?於是以老賣老的潮州老嬤就說了:「紅顏薄命呀,要不怎會流落到戲班子裏,天涯飄零?」
啞女阿蘭對於戲班子是熟悉不過的,對於潮州老嬤們的「紅顏薄命」論調也不只聽過一次兩次的;而對於戲班百演不厭的君臣父子的愚忠愚孝等等,她也不像水晶那樣的反應激烈,可也說不上反感,也不表示贊同 ──看戲罷了,戲和現實是不相干的。倒是她也跟水晶一樣,對於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虛幻繁華有著一種春夢了無痕的怅然,因此也頗愛看戲。她愛看的是戲臺上燈光打照下來,戲中人的那一身溢著光、流著彩的華美戲服──多麼漂亮華麗啊,綢緞上釘滿珠片、繡金牡丹的錦袍,花團錦簇地金光燦燦;另外還有鳳冠霞帔,一身的金銀珠翠,那花旦的明眸宛若璀璨星光,皓齒似貝,繽紛華美中,彷彿因而也少了幾分薄命,多了幾分福氣──紅顏薄命,也許不是絕對的吧?
戲班子撤走後,第二天早上,阿蘭獨自溜去大伯公廟,廟內一片寂靜。她背著手在廟前繞了一圈,然後站在廊前往殿內張望,看見殿中央神案前的大銅香爐似乎有些隱約的火光,那一定是廟祝清晨所上的香還未燃完。
来源:马来西亚华文作协推荐
编辑:杨冰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