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交会的弦线
——听台东同乡胡德夫在海南两岸诗会陵水海湾歌唱
詹澈
我看见地图上的岛屿慢慢转过来
一架黑色钢琴的形状，在你座前
背景是故乡的都兰山，也是
笔架山，也是这里的五指山
——都是先民心灵里的圣山
仿佛圣歌，从圣山，从深山地底
从海洋最深处与最远的海岸那边
——太平洋的风——真的被带过来了
从分界洲岛那边，与印度洋的风
握手、拥抱、接吻、然后回转
云层匆匆路过海上蜃楼的岸边
无数的风帆与风幡飘扬在椰子林上
——郑和下西洋时远远航行的船队
天上的星星仿佛那些未归的水手或逃兵
用寂寞的眼光祝福我们朗诵诗歌
海浪跪吻，歌声带出眼泪的时候
肝与胆在心跳与呼吸之间相照
我想到削瘦的台湾与圆肥的海南
历史映照的珍珠与玛瑙①
会镶在一带一路这条项链的那个位置
如果真的可以用五指山的手指
从地图上把岛屿慢慢挪动
像下棋一样，或者像
压着琴键猛放开手指，歌声雄浑扬亢——
歌声以两洋交会的弦线把我们绑在一起
——————
注①: 海南面积与台湾相近，海南山少平地多，状圆；台湾山多平地少，状狭长。
——原载于《诗刊》2020年5下·一带一路
故乡：丝绸之府
沈苇
在越来越硬的水中
在失去了水的水中
像鱼，我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开凿这个小小的惟一的透气孔
我的肺在远方鸟一样飞翔
而呼吸仍停留在桑叶的一张一合中
停留在雨打草尖的微微颤栗中
停留在蚕茧的囚室和飞蛾的叛逆中
停留在缫丝厂烟囱的缕缕青烟上……
——故乡啊，我归心似箭
但我的弓像尸骸被沙漠掩埋
你的怀抱还敞开着吗？
你的乳汁依然新鲜吗？
是的，你有足够的水滋润焦渴的唇
有足够的丝绸铺就还乡的路
我将带回香料、乐器、残卷
喀什噶尔的石榴、撒马尔罕的金桃
还要带回一条紧紧尾随我的
尘土飞扬的丝绸之路
——选自沈苇《诗江南》，中国言实出版社
开伯尔山口
蔡天新
美索不达米亚
除了蓝色，还有白色
一个有着小缺口的长方形
预示着那是一个码头
而非一团淡淡的云雾
沙特或科威特的一座港市
离开阿提哈德航班逐渐远去
我们在巴士拉和阿巴丹之间
进入了这片古老的土地
斯文·赫定在底格里斯河边
想象过巍峨壮丽的通天塔
那座勃鲁盖尔描绘过的建筑
从天空看下去犹似迪拜
继续向西向北，深入平原
以六十进制标示的速度飞行
两支多音节的河流渊源有别
却合力托起一个个王朝
底格里斯河
河流中央有一座小荒岛
上面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草
没有人划船去那儿登岸
也没有人想要游到江南
去夏的酷热把草儿染成白色
把夕阳的光反射给我的眼睛
河水日日夜夜地围绕着它
犹如虔诚的心灵围绕着先知
幼发拉底河
在你的下游我见到过你
如今我在底格里斯河边遐想
巴塔尼曾在河岸上观望天象
纠正了托勒密的一个错误
平原的稻谷成熟了几千回
已经很久了兄弟没有相见
两岸的椰枣树也被毁灭殆尽
你们相拥而泣，从此不再分离
开伯尔山口
沿着青藏高原北麓飞行
绕过印度次大陆，以及
那座无法逾越的喜马拉雅山
开伯尔与我们擦肩而过
我想起玄奘与他的徒弟
曾不畏艰险跋涉到山口
想起青年亚历山大的远征
为世界留下了九座城市
波斯人欧玛尔·海亚姆
跟着做帐篷的父亲游走
后来他在伊斯法罕天文台
写下了许多动人的诗篇
——原载于《诗刊》2020年1上·气象
来源：《诗刊》社
编辑：隋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