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作者在从伊朗赴伊拉克途中、古兰经大门前
作者简介:方丽娜,欧洲华文笔会会长。祖籍河南,现居维也纳。奥地利多瑙大学工商管理硕士、鲁迅文学院第十三届作家高研班。作品常见于《人民文学》《北京文学》《作家》《十月》《小说月报》等,代表作“蝴蝶三部曲”。著有小说集《夜蝴蝶》(作家出版社)《蝴蝶飞过的村庄》(陕西太白出版社)散文集《蓝色乡愁》(福建鹭江出版社)《远方有诗意》(中国青年出版社)。
01
几天来,我们的车子碾过伊朗北部的荒原大漠,碾过八千年历史的苏萨古城,碾过卡伦河畔的石油重镇阿瓦兹,而这一刻,时空的坐标,正指向这条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两伊边界。月亮的清辉烘托出沙漠的沉寂,土黄色的古堡在犬牙交错的山谷间,飘忽而诡异,如同《天方夜谭》里的魅影。
我坐在窗前,被一种亘古开天巨野洪荒般的气息所裹挟。四十来位德国与奥地利旅人,正凝神谛听萨义德给我们播放的,阿拉伯诗人穆罕默德·阿布杜拉的诗句:
巴格达的芬芳空气啊!
即使险阻重重也使我渴望亲近。
巴格达对富人是宽阔宅第,
对穷人却是遍地荆棘。
走遍街巷无人光顾,
像是真经处于异教徒的手里。
……
在与古人的深情对望中,那些遥远和并不遥远的往事,随着流星的闪烁纷至沓来。三十年前,这一带风烟滚滚、战火冲天,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都为这场持续八年的两伊战争,付出了惨重代价。上百万精壮男子,在不见天日的厮杀中命丧黄泉,无数家庭由此而变得支离破碎。那个不可一世的黑金帝国——伊拉克,在骄傲中崛起,却又在狂妄中骤然沉陷。身为伊朗人,萨义德捻着胡子,叹道:一切都形同游戏,老百姓就是被任意摆弄的棋子。西方国家把武器卖给战争双方,我们都被卷入了这场愚蠢的游戏中,所有的死亡,都毫无意义!
清晨,一眼望去,天高野阔,架设在街道两旁的输油管道,蟒蛇一般蜿蜒着。远处炼油厂里喷出的火苗,如篝火般,在星辰与朝阳的余晖里此起彼伏。车子突然放慢,而后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村舍,破败的土墙下几个身着黑袍的女子,幽灵般踩过视线。微弱的天光下,女人头上的黑纱与身上的黑袍,宛如永不褪色的丧服。
突兀之间,跌宕起伏的山地汇聚成一马平川,荒漠退去,草木葱茏,空气中迅疾流溢出树叶与花草的芬芳。远处嫩绿的一片是返青的冬小麦,雪亮的银色光斑下蠕动着肥硕的奶牛和群羊;罂粟、大丽、风信子、椰枣、橄榄、旱芦苇,以及金灿灿的油菜花,好一幅汪洋恣肆的报春图!我惊觉:难道是传说中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久负盛名的两河流域不成?
汹涌的思绪走出千年的书页,从中学地理老师那激情四溢的讲解中,瞬间跳到眼前:篝火边人们煮着滚热的红茶,烤出蜜汁糕点,茶的浓酽和糕点的甜香,熏染着一街两行的胡杨林。心满意足的阿拉伯人,奏起钟爱的乌德琴,唱起亘古不变的歌谣,围着火堆跳起热辣辣的波斯舞……没错,这里正是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冲积平原,一片举世瞩目的风水宝地!
人类文明的第一缕曙光在这里升起,世界上最早的文字在这里诞生,最早的城邦在这里构筑。雄才大略的巴比伦国王汉谟拉比,3800年前就在这里带领众人开凿运河、兴修水利,使荒地变为良田,使城郭永绝水患,并颁布了名扬四海的《汉谟拉比法典》。面对自己的臣民,汉谟拉比在《法典》里如此写道:我是带来理智和繁盛的牧羊人,我为正义制定法则。再不会有恃强凌弱的事情发生,就连孤儿寡母也可以得到公正的对待。20世纪初,法国人的考古队漂洋过海来到这里,他们将《法典》据为己有,想方设法带回了巴黎,并珍藏于卢浮宫。
700多年前,马可·波罗穿越中东时,曾饱蘸深情地描述巴格达:
巴格达(古称巴比伦)是一座宏伟的大城,是所有萨拉森人(阿拉伯人)的哈里发(穆罕默德的继承人),类似基督教教皇的驻跸之地。城中有大河穿过,商人进出印度洋的商品都要经过这条水路。不远处的巴士拉城,树木环绕,出产世界上最优质的海枣。巴格达出产一种镶金线的丝绸和锦缎以及丝绒织品,绣有飞禽走兽的美妙图案。从印度运往欧洲的珍珠宝石,几乎都在此地钻孔。巴格达是这个地区所能见到的最壮丽、最宏伟的一座城池。
早在公元6世纪早期,中国商船便穿过印度洋,从波斯湾进入两河流域,并在巴比伦城南的河堤登岸,开启了两大文明之间的贸易往来。两河流域的水草,润泽了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文明,滋养了一代又一代黎民百姓。浩瀚的油海,蕴藉深厚的气苗,本该托起一个富庶无比的国度,然而财富的积累,劳动的辛勤,怎么也赶不上战争的践踏与掠夺。两河流域的文明史,就是一部绵延不绝的战乱史,波斯人、马其顿人、阿拉伯人、蒙古人、土耳其人,都曾肆无忌惮地践踏过这块土地,千方百计在此开疆拓土,创立自己的丰功伟业。
战乱从远古一路蔓延,并且隔着两千多年的战火,直烧到20世纪80年代。土地、水源、石油,以及权力,都成为这片土地上争夺的焦点。仿佛土壤里撒满了盐和荆棘的种子,人们在富庶之地挣扎着、煎熬着。汉谟拉比若地下有知,定会哀婉、悲叹,饮泣九泉吧!
02
太阳升至中天时,我们在波斯湾北部的一座山脚下停下来野餐。对面的斜坡上晃动着一群带黑点的绵羊,它们在云朵下走走停停的,黏在一块丰美的水草地上。我和先生漫不经心地在那群绵羊背后,就着盐水橄榄和羊奶酪,嚼吃着一块烤馕饼。
这时,一位面庞微黑、清瘦的年轻人,朝我们迎面走来。
来人用英语与我们打着招呼,说他叫穆瓦法克,来自伊拉克。他肩上的绿色帆布挎包,使他看起来,酷似80年代中国内地的一个大学生。可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穆瓦法克告诉我们,他是巴格达一家电脑公司的信息工程师,周末开车带母亲到伊朗这边的医院来看病,顺便带老婆孩子游山逛景。上了年纪的母亲披着黑纱、长袍,年轻的妻子一身便装,一双儿女在草坡上嬉闹着。他之所以走过来与我们搭讪,是想请我先生帮忙,为他们在山前拍一张全家福。
从职业角度来讲,我先生和他都属IT行业,理所当然地属于同行,而眼下的伊拉克,是多么令人好奇。于是两个东西方男人,在山坡上面对面聊了起来。得知我们一车人来自欧洲,已然走了大半个伊朗,穆瓦法克目光殷切,十分诚恳地说:到伊拉克来吧,我们现在很安定,伊拉克有好多值得看的地方呢!
是啊,千百年来我们对巴比伦的神往,对通天塔的仰望,都只存在于遥不可及的传说中。那座梦幻般的“空中花园”作为世界级的奇观和宝藏,连缀着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牢牢地根植于记忆深处。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在位时,娶了米底王国的公主米梯斯为王后。公主美丽、可人,深得国王宠爱。可面对锦衣玉食,公主整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国王便问其故。公主说:我的家乡山峦叠翠,花草丛生,而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巴比伦平原,连个小山丘都找不到,我多么渴望能再见到家乡的山岭和盘山小道啊!尼布甲尼撒二世于是便令工匠,依照米底山景,在他的宫殿里造出重峦叠嶂的阶梯形花园,植满奇花异草,山间小道流水潺潺,而花园中央昂立的城楼,高耸如空中楼阁。月华弄影,佳人移步,巧夺天工的巴比伦“空中花园”,终究博得了美人一笑。
时光来到1899早春,四处寻宝的德国人,将他们的探头伸向了中东的两河流域。在德国人罗伯特·科尔德威的率领下,这支实力雄厚的德国考古队,在伊拉克严酷的沙漠环境下,持续工作了近20年,终于在一片土丘下挖出了巴比伦城。巴比伦城惊人的美感与想象力,令德国人叹为观止。巴比伦城在茫茫荒漠之下沉睡了千余年,似乎就是为了等待重启它大门的德国佬。爱不释手的德国人,拿出造车的严谨与精确,将最美的一座城门——伊斯塔城门,一点点拆掉,在近两万多块砖上做上记号,一块一块地码在船上,漂洋过海运回了德国首都柏林,而后再一块一块地拼贴起来。
几年前,我在柏林佩加蒙(Pergamon)博物馆雪白的大殿里,一眼瞅见了伊斯塔城门。那一刻,我的心脏骤然加快,狂跳不止。它的神奇与瑰丽,让我不由得后退几步,它的气势与壮美,让你不敢轻易靠近。我相信每一个见到伊斯塔门的人,都会被其恢宏精致的色调和图案所震慑。那是一座蓝釉敷面、刻有种种奇特动物的牌坊式建筑,黄白两色的龙的浮雕,狮子、鹰爪、蛇首、龙身、公牛等,无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当年,希腊历史之父希罗多德来到巴比伦城的时候,毫不夸张地称它为“世界上最壮丽的城市”。二战期间的柏林城,被盟军炸成了一片废墟,死伤不计其数,如此惨烈的战乱下,德国人竟没有忘记将伊斯塔城门妥善地藏匿在地下室,使得这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免遭战祸,而得以向世人展示它无与伦比的容颜。
今天的人们,要想瞻仰这座美轮美奂的巴比伦神门,只能到柏林的佩加蒙博物馆去,而要想一睹《汉谟拉比法典》的真容,就得到巴黎的卢浮宫去。
历史的幸,与不幸,是多么的耐人寻味啊!
突如其来地,伊拉克诗人哈比卜·敖斯的诗句,闪入脑际:
已经为巴格达发出了讣告,
时间的破坏,只能令人哭号。
往昔,它的河水中呀,战争在燃烧,
如今,烈火已熄灭,处处 显得美好。
渴望它美景再现,
希冀者仍然心怀沮丧。
它已是青春逝去的老妪,
但得天独厚的容颜仍旧。
03
当全世界的儿童从《天方夜谭》的故事里,津津乐道着渔翁、魔鬼和阿里巴巴的故事时,而幼年的我,是从一颗蜜枣死死记住伊拉克的。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正在读小学三年级,父亲常常把我喊去帮他推车。父亲是我们当地一家搬运公司的人力运输工,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拉货,直到月满中天,才一步三晃地拖着自己的影子回家来。
父亲一年四季在街上拉货,夏天的毒日头,把他的后背晒成了一张鳄鱼皮。十冬腊月,滴水成冰,父亲弯腰垂头,顶着风在街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有一次,父亲披着雪花急匆匆跑回家来喊我,说下午要拉一趟伊拉克蜜枣,叫我跟他去推车。
伊拉克蜜枣?光听这名字,就能激起我闪亮的遐想。我紧紧跟在父亲车后,一面使劲推,一面拼命吸气,试图从麻袋的缝隙间扑捉丝丝甜香。车子走在无人的背街上,父亲突然停下来,左顾右盼,迅速搜寻着麻袋的破绽。好半天,父亲对准一个稀疏的小口,用食指顶进去。天寒地冻的,蜜枣冻得铁块似的,父亲抠了好半天,终于抠出一颗狭长的枣子,一把塞进我嘴里,擦擦手继续赶路。
我将枣肉一点点吸进胃里,敦厚、饱满、丰润、充满了绕舌的香甜。那光溜溜的核儿被我含在嘴里大半天,直到傍晚才恋恋不舍地吐出来。许多年后,当我在欧洲的超市里见到油汪汪的伊拉克蜜枣时,总是毫不犹豫地一盒盒买来吃,父亲当年隔着麻袋为我抠蜜枣的情景,便历历在目。当时我磨磨蹭蹭地问父亲:爸,还能再抠一个出来吗?父亲摇摇头说,不中,要是被人发现了,我这活就干不长了。一阵风刮过来,父亲脸上的汗水与他的山羊胡子凝结在一起,冰棍似的,在他的嘴巴下晃来晃去。
从此,这颗油汪汪的伊拉克蜜枣,伴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香甜,始终萦绕于脑际,并勾起我对这个国家最原始的好感与憧憬。那个年头,中国由于声援伊拉克反抗美帝国主义,引进了不少伊拉克蜜枣。在经济低迷和物资短缺的困难时期,这种吃起来甜腻诱人的食品,是敞开供应无需票证的。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漫长而艰难的岁月里,在中国的土地上曾冒出过一系列舶来品,连带着异国他乡的气息,时不时闯入封闭已久的生活:土黄色的古巴糖,金红色的非洲玉米面,劣质的阿尔巴尼亚纸烟……它们就像风靡大江南北的尿素裤一样,一并沉入国人的集体记忆。
椰枣,本是阿拉伯人的“母亲树”,被沙漠中的子民视为上天赐予的瑰宝。椰枣营养成分高,富含多种维生素,因而是天然的“维他命”。在沙漠地带,一个人每天只要有六七颗椰枣就能活命了。伊朗之旅中,酒店的一日三餐都备有蜜枣,只要有蜜枣,我是绝不吃其他甜点的。对我来说,蜜枣里的天然糖分胜似任何人工甜品。殊不知,椰枣还可充作酿酒的原料呢。椰枣树坚实的树干可做房梁、椽子,枝条和叶子可编成筐箩、席子、扫帚等等。椰枣树长命百岁,不过“七十大寿”过后,便不再开花结果,如同功成名就的老人,只看庭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安心独享岁月的静好。
记忆不会消失,却已然远去。若干年后,当命运的风帆牵引着我来到远方,移植并扎根于欧洲大陆,在眼花缭乱的奥地利超市里,我总是年复一年地被码放整齐的伊拉克蜜枣所吸引。一种穿越时代的经典味道,让我的眼前乃至心里顿时涌起阵阵潮热——虽然这一刻的蜜枣,跟四十年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了,但每一次咀嚼,并非为了咂摸其甜香,而是回望那逝去已久的温暖与苦涩并存的岁月。
04
车子继续前行,蓝色的清真寺在月光下一闪而过。沿街的草坡上,稀稀拉拉地搭着游牧民族的帐篷,阿拉伯古弦琴的旋律隐约而出,幽深、旷远,如同恢弘的风鸣。一个声音悠悠地说:在古代印度和中国之间,有一个萨珊王国,国王骁勇无比,手下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宫中朝臣无数……这一刻,《天方夜谭》把世界上最美好的声音和故事,梳理成涓涓细流,缓缓流淌在波斯湾的晓风残月里。
沧桑千年,苦渡危难,善良与邪恶,美丽与杀戮,都随这细流汇入脑海。你不难发现,这片土地上的民谣和神话,已化作东方文学的一部分,镶嵌在两河流域的精神底片上。时光涛涛,古代两河流域的光彩黯淡了,而巴比伦的城池、老墙、神庙、塔楼以及护城河,连同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却在这一刻瞬间复活,久远的传说与当下的轨迹交流并泻,难解难分,犹如新一轮天方夜谭。
伊朗之行,颠覆了我的想象
2019年春,我们从伊朗首都德黑兰一路西行、南下,继而走在险象环生的两伊边界。大漠、荒野、村落、清真寺……冷冽的月光下,身披黑袍头裹黑纱仅露出两只眼睛的波斯女子,幽灵般一闪而过,那感觉,真像是闯入了传说中的《天方夜谭》。
这一带,由于人类文明的第一缕曙光在此升起而令人神往,也由于上演过人类历史上最血腥的厮杀而令人闻风丧胆。40年前,发生在伊朗的伊斯兰革命和美国大使馆人质绑架事件,震惊了全球。随后,伊拉克挑起两伊战争,一对唇齿相依的阿拉伯兄弟瞬间化为仇敌。战争不仅将仇恨根植于人心,也将20世纪末的人类文明,逼回了中世纪。然而,历经十年谈判在维也纳达成的“伊核协议”,却被美国总统特朗普撕毁,并重启对伊朗的制裁,中东局势再度紧张。隐隐乍现的和平之光,骤然寂灭。
在此背景下,我们的伊朗之行,似乎透着一股悲壮和不确定性。就在两伊边境的山脚下,我们与伊朗人说说笑笑的同时,遇到了来自巴格达的一家老小。平和、敦厚、友善,间或带着难掩的忧伤。两伊人民一度背负着祖先的恢弘与伟大,光荣与尊严,而被长久孤立之后,那种与外界沟通的渴望与迫切,比任何民族都来得强烈。伊朗当代诗人Mahmoud如此写道:
为了爱,
我们愿意理解。
为了理解,
我们愿意爱。
不得不说,伊朗之旅颠覆了我的想象,超越了我的期待。由繁华都市到荒僻山村,由喧嚣集镇到荒凉大漠……沿途风景各异,阅人无数。伊朗人以亘古的厚重、淳朴与热忱,消除了我们的种种疑虑,使得忐忑变为惊喜,担忧化作惬意。而不屈不挠的波斯精神,任何条件下都能活下去的那份坚韧,也让我想起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
作为一个写作者,除了书本知识,有必要拓宽视野,切身体验不同文明的脉动,从而向读者奉献别样的个体经验。旅行是另一种阅读,捧着这本书我走了很远、很远。那里轻音悠远、雪山映照、沙漠苍凉、万流归海……重要的还在于,行走中是与别人对话,与世界对话,与此同时我也经历了一场场心灵的跋涉。用自己的脚步丈量出来的知识,其含金量是不一样的。有年,我在约旦的死海边,遥望对岸影影绰绰的耶路撒冷,想起马克·吐温游历中东时留下的一段话: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想象约旦河有四千英里长三十英里宽,可它的实际宽度还不如纽约的百老汇大街。那里的死海长宽均不超过二十英里,而我在主日学校上学时,想象它的直径在六万英里以上。旅行和阅历摧毁了最为雄伟的图画,夺去童年最珍爱的传说。
时光作证,这一场伊朗之行,是多么幸运而及时!眼下由于病毒的变异和持续扩散,欧洲已深陷第三度封城锁国,走出家门,长途旅行,似乎变得遥遥无期。在此情况下,回顾和回味这场旅行,尤其难得。
本文首发于《北京文学》2021.2
来源:多瑙河之波方
编辑:王晓君